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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猪”车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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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17 04: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望着河岸上车水马龙、人潮如涌,站在微服私访的乾隆身边的文华殿大学士纪昀,悠然从容的收起那把檀香扇,以那句机敏睿智的回话让乾隆皇上龙颜一悦。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 ,独见山花映水红,一语道破千姿百态的芸芸众生,原来不过如此。
数百年了,至今想来让人羡煞纪昀的才气。

    不一样的感慨
    然而,每每当我面对着马路对面那人车暄嚣的壮观场面,总没有纪先生那样的超然物外,那悠久智慧的情境真如世外桃园,恍然天外。
    其实说起猪车,我也是挺不情愿的,只因我也是茫茫车海中的一分子。如果说猪车成立的话,我就是一头猪了。但是没办法,实在是没什么区别。
    我住的地方靠近城郊,这里是一个城中村外加几个大型小区,超市林立,酒肆繁盛,因此人气旺足。每天早晨,候车亭是人潮汹涌,一辆大巴接一辆大巴的,半分钟就可以开出一辆。每趟车将到站时,立时就会有对上编号的一大群人随着车门开始移动,这队伍象风筝的尾巴随着车门的减速、移动、停止作蛇形摇摆运动。经验老成者算好了减速运动的趋势,把握好落点,先卡好位,抓紧门框,一旦车门洞开,不管有未停稳,立马一个跨步敏捷的跳上了车,运气好者或许还有个偏僻的位置在恭候大驾,于是马上往上一靠长出一口气,似乎跳出苦海,就此一路顺风了。接着就是身强力壮者、反应慢者、后来者、妇女、中老年人等一大队人马,你拥我挤跌跌撞撞的钻进了车。不管是什么车,只要进了这个站,不肖半分钟的时间登时就给挤满了。有时司机为了给下一趟的“猪”留点空,就常扯着破了几年的大嗓门喊着“下一趟了!下一趟了!”马上一关车门,任那些上不了车的人在外面声嘶力竭的叫,一踩油门,拖着一大车挤得没有愣过神来的人“胜利逃亡”。就这样,每天清晨,满载着挤得变了形的“猪”的大巴一车车的往市中心拉。每天晚上,又满载着神疲体倦的“猪”的大巴一车车往这里拖。还是要说句公道话,我们这个大都市为了建设花园城市,将大部分的“猪”车换成了冷气车,否则那些个有哮喘的人夏天坐上那种车很难保证没个三长两短。这一改,虽然车费由1元翻成了2元,但对我这个视酷暑如洪水猛兽的来说可就是新“旧”社会两重天了。
    虽然如此,每天早晨当我从马路对面走过来时,每每看着那一如火车似的茫茫车龙,看着那车上站得歪歪斜斜的的“猪”,尤其是那排单臂一举抓住扶手的,四五台车前后接在一起,场面蔚为壮观,让人不由得想起高喊伟人万岁的时代。如今我站的那距离、角度可能与纪晓岚君臣看河岸上的人的距离、角度差不多,可我总没有纪大学士的豁达超然,浮现在眼前的往往是在长途公路上看到的龌龊不堪的运猪车,是我们少年时引以为笑料的运猪车。也许阿Q那句“妈妈的……”倒是挺合适。

    “猪”车旁的家
    谈起“猪”车岁月,就不免要说到我所住的地方。平心而论,除了交通,我对我所住的地方还是颇有好感的,虽不能与那风景靓丽的洋房小区相提并论,至少还是个南北通风的小区,没有高大的建筑物隔绝视线,远远地还能看到碧波荡漾的珠江。街坊邻居也挺温情,串串门或是在走廊上晒阳光、聊聊天,生活也其乐融融,每每要是哪里有新鲜菜、新小吃或是哪里超市又打折之类的事一下就传开来了。要是想充实下生活,楼上楼下一吆喝,马上就是麻将声声不绝于耳。最惬意的是早晚到珠江边散散步,天光云影间,偶而孤帆一片日边来,偶有艨艟巨舰一毛轻,波光粼粼的珠水东去,让都市的暄嚣在此慢慢沉淀,心境也渐次澄静。楼下不远有三个生意兴隆的超市与两个的菜市场,让我购物时不必要与腿为难,也多了许多选择。紧靠着的那个城中村也是一种很有人情味的岭南乡村,夜间不时飘来村中大排挡的烧烤香味和食客们的酒令声,让我冷不丁的想起去炒个蛋炒饭。
    城中村在我们的右边,是我们出门的必经之道。以前,这条街上有许多的小贩,卖小吃、书报、内衣、袜子、日用品、水果、小菜五花八门的都有,我们出出进进买点东西也还方便,因此这条街一向都还热闹。自从城市要“花园”了,这种街就失去了往日的暄闹。但仍然有许多累教不改的家伙,智勇双全的城管同志当然也不能对他们客气,他们知道隐蔽在某个拐角的暗处,一见有越雷池一步者,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来,箩筐、地摊、拖鞋、苹果等往车上一扔,于是车上、街头都眨眼间一片哄乱狼籍,水果、包子、书立时滚落半条街。若胆敢抗拒者轻者晓以利害、重则动之棰楚。果然不久,摊儿们就不见了,这场斗争以城管同志的阶段性胜利而告终。
    当然小贩们也不是省油的灯,摊可以不摆,货可以照卖。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卖小菜的用手提,站在路边上吆喝:“1元一把空心菜。”卖衣服的搞了个大挂箱放在胸前,“纯棉T恤6元一件,不还价!”。卖书的装备就要重许多,是一个敞式的背箱,卖时要放下来,“往事不如烟6元一本”。一边喊一边东张西望,跟老电影上的“特务”差不厘。我有时还是会光顾这些小贩的,有一次,我买了一双袜子,刚拿出五十元的大钞给他,城管的同志们又义不容辞的冲了过来,小贩撒腿就跑,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跑,没想到那小贩还跑得挺快,我居然被拉下了7、8米的距离,我想这回丢人可丢大了。城管同志的追击区域一般不超过30米,的确,30米足以达到威慑效力,至少他们今晚是不可能来摆摊的了。虽然他们追上了我但却让小贩溜走了,于是大声对着他们喝斥几句“死了这副脸”之类的话就走了。我看了看周围幸好没熟人,马上去找到那小贩,小贩也正在找我呢,一边找钱一边说对不起,我跟他说:“兄弟这是何苦呢?干嘛不去市场里去租个摊位,搞个正经的生意,省得每天这样提心吊胆的。”他一副苦瓜似的脸,穿着一件布满了小洞的汗衫,斜挎着一个装钱的深黄色旧皮包,说道:“老板,这就不是正经生意?我又不偷不抢的。市场里的铺位哪里是我们租得起的呀,一个月少则的1000,多的1200多,还要交押金,好位置人家早就占去了,差位置又没生意。象我们这样一天赚20多块就挺不错了,这可是活命的钱,一家人要吃要住,孩子要上学,哪里有那胆子,就是有那条件我也不敢去冒这个险。”陡然间我觉得我问得有点象‘何不食肉糜?’

    消失的“选择”
    虽然这条街越来越冷清,但那几家超市却生意越来越红火。穿过这条街,就是路口了,每天都要在这个路口看到对面那让我厌恶的却永远繁忙候车亭,而我每天却要从这里被运到我上班的地方。因为这里的车多,路口是有红灯的,我也挺懂交通法规,因此在红灯时我总是站在线上,就如同我在以前在校运会上站的起跑线一样,只待发令枪一响,就狼奔豕突的冲出线去。不过这个红灯挺长,你有时越急就越发不绿,所以我时不时的还要望望风景,缓和一下情绪。
    以前这一望,时不时还会招来一些单摩,一来就是三四辆排着队的过来了,还没说话就把头盔递过来,“老板,嗨宾哆啊(去哪里)?”我如果那天睡懒觉迟了,或者实在不想忍受猪车的闷挤,也就不由自主的说:“去广发大厦几块钱?”
    虽然我明知是8块,仍然想找个想挨宰的省点早餐钱,但说来说去仍然是八块。大多时候,我就坐上那个穿灰衬衫顶上两粒扣子从来不记上的瘦黑小个的车,有时还是干脆去坐猪车省6元钱去了。不过最近就没得这种选择了,“花园”是越来越严,单摩就不能跑了。记得最后一次坐瘦黑小个子的车时,他跟我说“兄弟,以后我也搭不了你了,现在汽油又猛涨价,这次就10元整数行不?”我说‘怎么会呢’,他说市里禁摩的了,以后只有学毛主席的农村包围城市的干了,现在城里一天顶多也就四、五十块,到了郊区就难做了。这世道可人心不古,我见多了,忙说“ 那怎么行,还是8发好,你跑我这种客一天总不止8、9个吧?”他回了一下头,说:“你不知道广州有十多万跑单摩的?象我们这样一天排到晚拉到4、5个客就不错了,有时等一上午没有一个客,好不容易跑一趟,一被抓至少一百元,两天就白干了,还要交养路费等。这一禁都不知道能干点啥。”
    如今,站在斑马线上的我,望着对面的熙熙攘攘,又想起了那个瘦黑小个,不知道他现在还好不好,农村包围城市的战术是否行得通。那一次我可没有象问小贩一样式的问他,因为谁都知道这里的出租车没有十多万是包不下来的,看他那穿着和说话的神情也不是包得起的士的人。
    我又想起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情景时我闹的那个笑话,当时我没有住在这里,对于这个这大都市还陌生。有个朋友邀我们来喝酒,那时这里还在建内环高速,交通拥挤利害,我们打了个的士,一阵海阔天空的逍遥了一晚上。第二天喝了广州早茶,也是经过那条街,那个路口。远远的看到人山人海(那时候挤得更利害),我第一反应就是出了斗殴、车祸之类的大事,我对朋友说了句‘赶快,那里肯定出事了’。谁知朋友轻描淡写说那是等车,我不信,走上前去看,我也成了那“海”里的一滴了。那一次我们是走过了两座桥才坐上出租车的,到了公司我的那句话就成了没见过世面的笑话。
     路没通人山人海,路通了也人潮汹涌,在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里,其实在哪里都一样的拥挤。除非你买得起私家车或是住得起7000元一平方米的房子或是租得起1000元一套的房子,否则你面临的选择永远只有川流不息的出租车或是流水马龙的“猪”车。

    逃离“猪”车的日子
    当然来到大都市,也有享受舒适交通的日子。那是公司外派我去开发区完成一项业务的时候,那里的交通比起这里来可以说是“爽”。那几个月里,每天上下班都坐得到位置,不堵车,不拥挤,清风徐来,穿过车厢,那清新与闷躁的猪车不可同日而语。没事就拿着一张报纸读,直读到司机叫你‘落车了’才下车。不过一下车就不对劲了,手机不见了,跑到车上一看,除了司机就没人了。气就不顺,思来想去,打110报警,小姐态度还不错,说:“先生,10路车上是不安全,你要多注意才行。”我心里骂:“废话”,但还是恳切的说:“我以后肯定会注意的,但你们也要加强一下公汽上的治安才行。”从此以后,我坐车再也不看报纸了,一上车就崩紧神经,每隔一分钟看一次口袋,保持高度警惕。虽然有点草木皆兵,还真有效果。之后就没有出现过重大损失的事件了。我也试着放松一下神经,必竟每天工作劳累之余还要来一次紧张的车旅是很难受的,所以就将1分钟看一次改为1.5分钟看一次。这样坐车轻松了些许。但在我变法的当天,不幸再次降临。既使在1.5分钟看一次口袋的严密注视下,我的西装右口袋被划破了一个小洞,洞不大,但手机足可钻出。当然我发现时,我愤怒了,扭头就抓住坐在我后面的那个家伙,咆哮如雷,“快把我的手机交出来,”那家伙也许是被我的气势唬住了,觉得莫名其妙,脸红得象猪肝一样,几秒钟没说出话来,最后他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真的没有拿”,看着他身旁放着个大行礼包和水果袋,我分析出他不是小偷,是个民工,小偷在他之前已经下车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质问他:“你难道就没看见” 他无奈的说:“我是刚上车坐在这里的,放下东西还没坐稳……”。我只好对着后面问:“难道你们都没看见?”没人理我,只有一个人搭话了:“你打一下你的手机嘛”。小偷跑都跑了,还有什么好打的,一切都白搭。坐到终点站,那民工背着包和我一起下了车,他告诉我就住在附近那栋砖房。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打110,还是那位小姐,还是那样回话,我大声说:“那如果这样的话,国家还养你们这些人干什么,不是有巡警、便衣、反扒队吗?都干什么去了,我总不可能上了车就只盯着手机吧,那钱包要不要盯?”我气乎乎的挂上了电话。
    于是我想起猪车来,虽然说挤了点,必竟没有损失这么惨重。很久没坐过猪车了,对他的感觉渐渐有点好转。幸好没多久我又回到了家,我打算先睡上一个好觉,必竟家的感觉还是无可替代的。黄梁一枕,良宵一梦。醒来时懵懵懂懂,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结果吓了一跳,再擦擦眼睛,还是这样,怎么裤子不翼而飞,我回想了一阵,我记得我是穿了裤子回来的,晚上就寝前还叠好在椅子上,还把新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但新手机也不见了,我顿时蹦了起来。椅子和裤子被移到了小卧室里,“这可恶的贼”。我意识到银行卡、信用卡与身份证的危险性,马上象电视上放快镜头一样的速度穿戴准备完后,到了公用电话亭去挂失,那一上午,就是重复着一句话:“你好,我是挂失的……。”挂失完毕,我松了一口气,幸好只卖了个400元的低档机,加上各种损失不到800元,比前两次好点。我终于又想起了110,不过这次110的同志5分钟就赶到了,我十分感动。还没等我说第一句话,那位同志已环顾了四周,突然问:“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我心说我知道还请你来?但嘴上还是说:“我怎么知道?根据种种迹象来看可能是从窗口爬进来的”。“那你怎么不装个防盗网”。我心里没好气了,“我没钱!装不起防盗门网”他盯了我一眼,过了一会,叫我跟他回所里录个口供,我早没兴致搭理他了。
    那天正好是今年元旦,却是一月三劫。至广州以来,却在新年的第一天遭逢三千天未有之大变局。为了不让自已在太过沮丧,我安慰起自已,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怪110,象我这样的小案一天不知要出多少,何况又没头没绪的,小偷又没留下任何线索,怎么查?我还算运气好的,毕竟那四千元现金没带回来,我幸亏是买了个便宜手机,当时要是狠下心买下索爱的摄像那款,我就是个傻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否极而后泰来嘛。偷就偷了吧,如果大家每个人家里都有装防盗网,那小偷们不是会失业?天天偷不到东西的结果只怕那街头的抢劫案会急剧上升。我最恨那种明火执仗的劫匪,小偷至少有点对职业的心虚,证明他们还没有丧尽道德感,良知多少还在,至少他是小心翼翼的搬着椅子去小卧室作案的,他还是怕我发现,做贼心虚,只要心虚就好。而劫匪纯粹就是撕破了最后一层道德的面纱,公然挑衅人类的礼教尊严,毕露到原始的凶悍兽性。这么说来那贼还不是最可恶的,虽然我现在恨透了,但理论上说他们还是相对文明的,要不为什么有人管贼叫梁上君子。说不定他们也是实在找不到事做才万不得已上了贼船的。我突发奇想,如果我的东西一定要被人偷走的话,如果还可以选择偷我东西的贼的话,我先会选择给那瘦黑小个,必竟我总觉得欠他两元钱人情。第二个我会选择那小贩,必竟他那次城管来时,他没有携款潜逃,为什么要选他第二呢,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老实巴交,做贼的概率实在是不高……,应该怪谁呢?思来想去,想来思去,要怪也只能怪自已,要是我坐在出租车里,要是我装得起防盗网,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吧。

    坐还是不坐?是个问题
    正出神,一辆新绿的士慢慢开到我的面前。现在这大都市的出租车越来越漂亮了,因为城市要花园,出租车也得焕然一新,望着宽敞舒适的出租车,再看看对面的风起云涌。坐还是不坐?是个问题。真想马上钻进那凉爽的新绿里头,对着司机大佬一昂首:“农林下路。”然而,一丝一缕当思来之不易,何况现在正为供楼搞得焦头烂额,又遭遇那三千天未有之大变局。
    当然,我也不是经常委屈自已的人,譬如自已实在承受不了猪车之重的时候,或是有朋友造访的时候,我还是会善待生活的。记得那一次曲阳来时,那几天我总是绅士一样风度翩翩的开启着新绿的车门,虽然我有点心如刀割。曲阳是我最要好兄弟,千里迢迢从家乡过来,我虽不才,但尽地主之谊一定是克尽绵薄的。曲阳一向对我很敬佩的,因为我的智商要比他高那么一点,说白了也就是一百步比五十步的差距,在学校时我的成绩总是比他好,他考试从来就没考赢过我,只有一次考试不如他,结果他成了石油公司的分公司经理,而我却从一家国有企业下岗来到大都市漂泊,究其原因是他爸是总经理,而我爸是退休职工。所以我一直不服气,甚至有点嫉妒,于就想让他尝尝猪车的味道,然而这也不行,他回去跟我那些兄弟说起,我岂不是自找难堪?不过他的襟怀比我要好多了,为了不给我添麻烦,他情愿住湖天宾馆,他还请我去桑拿,说广州小姐就是不错,我就纳闷了,我住广州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他怎么就知道广州小姐好。他说他昨晚就桑了一次,差点拿“桑”了,只是小费高点,我问多少,他很平静的说:“800元”。他看我惊讶,拍了拍那让他看不见脚尖的东瓜肚,说:“不用你出钱,我自有办法。”我知道他的自有办法。但我不能出洋相,我说这不能让你请,你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我嘛。我马上转了个弯,我说今晚刚好有场球赛,是巴西队对中国队,罗纳尔多、卡洛斯都来了。显然这主意不错,他可是铁杆球迷。就这样,那天晚上我仅用了小费的一半就圆了场,我们俩站在座位上吼了一夜,终于也让他见识了大都市的魅力不仅仅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中。
    而我也沾他的光享受了几天逃避猪车的生活。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在当一辆新绿的士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好好珍惜过的。只是现在又一辆新绿放在我面前时,要不要珍惜,仍是个问题。


     “猪”车印象
     抬头一看,绿灯终于亮了。我迅速的走过马路,加入到对面的人群,不是吹牛,我就是那种判断精确,擅于卡位的人。因为我以前是校足球队主力后卫,除非是车开过来就已经坐满了人,否则我一般情况下是抢得到位置的,接下来我就看那大尾巴形状的人群嘈杂的涌上车。中间有一个卖水果的用绳背着两大麻袋水果要上,但司机连忙离开座位把他阻在了门口:“不行!不行!公司有规定,我们不是运输车。”卖水果的几乎哀求的说:“我上了几趟都上不了,人家提几件行李的人都可以上,你就帮下忙,我买两张票行不行?”,一边说手里拿着四元钱。司机大佬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行别人那是行李箱,你是两个麻袋,不同!还说只买两张票。”这时后面的人就在吵了,你快让开点我们要上车,于是卖水果的没有得逞,后面的人挤开麻袋涌上了车,一会儿就塞得只看见天花。余下来的车程,就是我倚着窗看着每个站的上下车闹剧,比话剧有趣多了。有后面往前面挤的,有前面叫后面不要挤的,最具观赏性的是门外的人伸长手将IC卡往打卡机上“的”的一下,为了保持平衡后腿也直抬起来,那姿态如同自由体操项目上“丁”形平衡的动作,然后这人就快步跑到后门拱上车。
其实每天上班坐车倒不是大问题,苦的就是回家,因为我住的地方距离发车站只有2站,“不对称竞争的人”不多,自然轻松些。但回家就成了大麻烦,我下班时的那个站距起点站有7个站,那车上净是“不对称竞争的人”,于是,早晨我闲当看客,晚上我就成艺人。
    50%的机会是挤在车厢上,30%的机会是在门缝里。15%的概率是做个体操的动作然后走后门,剩下5个点的概率是要分别等上一、二、三趟车才能走后门进去。既使是站在车厢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最怕的是一些民工背大包行李,身上发着重重的腋臭味,这时我宁可不抓扶手背对他,用衣袖捂着嘴,身体象墙头草似的任凭车的加速减速摇摇晃晃。其次是和同身高的人对站着,虽然各自扭开头,但总想起他呼出的空气中总有一定比例的又被我再吸一次,实在是有点作隐。其三因为我每天夹着个皮包上班,在车上摩肩擦背的情况下,时常觉得要调整一下姿势,于是需将手放开吊扶手,调整完再抬手一抓,那吊扶手又已续弦了,那上面已是另一双手,当然站在后面的往往是个彪形大汉。至于那有车都上不了的时刻,我们也只能是在厚实的玻璃门外叩几声回响,或是干着急的叫骂两声。接着是一趟又一趟的等,最多时等过四趟,得到司机大人的首肯之后,才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搭上这末班车大逃亡。

    红灯时刻
    今天的回家,我还是挺顺利的。虽说人也多,但我还是挤到中间较宽敞的地方去了,紧靠着坐位站着。我身边是一位端庄贤淑的小姐,他身后坐的是两位西装领带的先生,虽然我看不见他们的脚部,但从他们的谈吐和密码箱,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下面是穿了光亮的革履,肯定不会是布鞋或光脚,因此我还是视为西装革履先生。他们庄重的在闲聊着什么时事,而我对于时事向来是不太关心的。于是我又看了小姐胸部的,不挺,看不出性感的样子,悠闲的拿着一本好象是哲学方面的书在读,让人一看就显得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对于爱看书的女子,我向来是有好感的,尤其对于在拥挤闷热的车里求学的人,更容易让我想起那句“还要有个诗意的世界”。我假装为了平衡,抓住椅子上的扶手,借着车子刹车的惯性,上身猛往一倾,趁机看了一下女子的脸,很白,很芙蓉,也很专注,尤其是那微曲的墨眉让我失神。秀色饱餐之后我心里又开始自责起来,心中的道德律在义正词严的指责:“木头,你是不是太色了”。我知道这不好,为了悬崖勒马,我就不能重蹈覆辙了。车子又停了一站,人又挤了许多,车门上也塞满了人,由于我靠中间,密度自然比车门处疏松多了,时不时可换个姿势或是移动转身均可。
    真的不是我想看她,问题是这回车子启动时太剧烈,我又不自由主的倾下去了,头差点碰到了女孩的书,我再次自责起来,但我发誓这次没有看她,我倒是看到了书中的一句,苏格拉底的话,这话我早就知道:“求援于心灵的世界,并到那里去寻找存在的真理”。不过今天这感受甚深,面对着西装领带的高士,面对着秀色可餐的淑女,更面对着无数双抓吊手的手臂,面对前后左右都是人的车厢,嗅着夹了腋臭、汗味、口气的闷燥空气,心情郁闷如愁云。唯一的清静就是封眼。那句话让想起了调整心境的必要性,笑一笑十年少,这天天郁闷来郁闷去,与1.5分钟看一次口袋的紧张注视没什么区别,一样的严重损害我身心健康。仁者心动,真空妙有,于是,我突然低唱着那曲雄壮有力的解放军进行曲:“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人民的希望……”。别说还真有效,杂念少了许多,这歌是什么歌,是解放军唱的歌,有这样激动人心的歌,难怪解放军当年所向披靡,如今的我们队伍不也是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皆为利往的希望,向前向前又向前吗?历史又何其相似啊。为了更好的调节一下情绪,我又决定来一首浪漫的歌:“背靠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不过这一曲没有上一曲效果好,而且还被那女子听到了点,抬起头看了看我,我马上中止演唱,装着没事一样的看着窗外。
    车在等红灯,外面有辆宝马与我们并排停靠,车上一个外国佬正抬起头看着我们,面带微笑,而我面无表情。他也许在想我们可能不快乐,也可能在敬佩中国人民顽强的生活能力,但绝对想不到一个中国女孩在人潮汹涌中看哲学书,更想不到一个中国男子居然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思考苏格拉底的哲学问题并实践之。突然一辆吉普车飞驰而过,连人影都没看清就冲过去了,牌号好象是红色字。我心里起了一阵波澜,外国佬有钱,可以拥有宝马大小的空间。我们没钱,只能拥有身体的空间。但无论空间大还是空间小,我觉得我与他是一样的,无论你空间有多大你也要等红灯,都要按道走。只是那飞驰而过的吉普车让我觉得不一样。

    一定要上!
    又到了一站了,似乎有些预感,听到液压门开启的声音后,外面的声音比前两站的嘈杂多了,司机大叫:“下一部了!下一部了!”,可下面的人不听,使尽的捶着前门,司机才很不情愿的开了前门,让人投币或打卡,进来了两位之后,就再也上不了了,门口附近挤得已是你抱我、我压你了。有一位靓女紧靠着车门,她的胸部却属于很挺的那种,前面是个民工模样的人,背靠着这位靓女,靓女为了怕掉下去,还要往前抓扶杆,这一抓就把民工抱在了怀里,这场景让我十分羡慕,要是面对着就会更羡煞我了,我想跟民工换个位置就好了。我这里虽也挤了许多,但还没到那种“失礼”的程度,总让我觉得太可惜。
司机对下面的人喊:“上不了了,关门了”。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不行,一定要上!”自我坐车以来我从没听到如此反应强烈的声音。这下司机火了,“你看都挤成这样子了,怎么上啊,你要上,我不开车了!”于是,我伸长脖子想看看这个不讲理的家伙,原来吊在门口的是个戴眼镜的年青人,似乎也不是那种霸道的人,我就有点纳闷了。他一半身子在车里,一半身体在车外,就这样吊在那里与整个车僵持着,当然下面还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其中还包括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年青人反驳:“我明明看到刚才都下了三个,怎么就不能挤一挤。”司机大佬索性不理他了,这时车上的人就闹起来了,纷纷指责那个年青人不讲理,“你就不能坐下一班车?我们都要回家嘛。”年青人既不理亏却不胆怯,还带夹讥带讽的:“我们都站着等了一个多小时车了,过了一班上不了,过一班又上不了,你们站着坐着的都舒服,又可以读书(这时那位女子把书收了起来),又可以养神,又可以聊天的,你们只不过是有先上车的优势,先上了车就有位子,就能回家,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也要回家嘛”。这不是剽窃我的“不对称竞争者”的学说吗?这下子激起了众怒,后面那位西装先生站起来大声说“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明摆着上不了了,也在这里吵,你不回家,不要搞得大家都回不了家,司机开车吧,不要管他。”年青人毫不示弱:“怎么就上不了?你看你们那里,不是还有点空吗?本来大家都挤点,站四五个人没有一点问题!而你们就是不愿站紧一点,却情愿让别人站在外面等一个多小时车,来了总是又上不了车,你看这两位老人家都站得受不了了。你们只为了自已坐着站着舒服一点,也不理会别人站着等一个多钟头车的辛苦,就不想想人家也是人,也要急着回家。你们扪心自问,到底是谁不讲理!”大家终于不说话了,我看了看周围,再往里靠了靠,前面的人也渐渐靠过来,门缝里的人也都站上来了,年青人一面往里挤,一面招手老人上来,仍然愤愤不平的对着车里人说:“我这样也不是跟大家过不去,我们都是给公汽公司害的,我只找公汽公司,今天就是要在这里讨个说法。司机每天看着我们挤得要死,又不是不知道,几年了都这样,我投诉了好多次也没用,他们公司为了赚钱,总是让一个车坐得越满越好,不顾乘客的死活,是什么道理。”这回车里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说司机不反应情况,对乘客的苦难不闻不问。老半天没出声的司机似乎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一下子说到他身上来了,愤怒警告那个年青人:“我警告你不要说到我身上来。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我拿了多少钱啊?你以为我愿意开这破车啊?天天吵得嗡嗡响的,老板今天说刚刚换了新车,钱还没回来怎么加开?明天又说人手不够安排不过来。他们不安排我有什么办法。”年青人寸步不让:“不关你的事?我还不知道,你们是提成工资制,谁装的人多,谁就奖金多。就算象你说的那样,你们公司也是官僚主义,公汽公司可是社会服务性质的行业,算钱是什么道理。你们那收银机趟趟都扔得满满的,现在社会上的司机多的是,你说的这些是理由吗?一扯到利益就不想乘客的的难处。还说不关你们的事,你天天收我的钱就是要服务好,服务不好,我们就有权说不行,象你一样坐在这里不调整秩序,让乘客跟乘客吵架,你在一旁看热闹,有你这样为上帝服务的吗?”大佬已恼羞成怒:“还上帝都搬出来了,你有本事就投诉我呀”。年青人辛辣以对:“你们那投诉电话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我就是要当着大伙的面说说你这种不负责的人,我还懒得投诉你呢,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大佬顿时拿手指着年青人:“你这个鸟人,是不是要和我做对?”年青人毫无畏惧:“我今天就跟你这种不讲理的对上了。”大佬立时开了左门跳下车,一个箭步跨到前门扯住年青人:“你跟我下来,我就不让你上车,我的车已经超载了。你下不下来?”年青人挺干脆:“不可能”。大佬虎背雄腰,一看就是个重量级的,这一扯力道不小,小伙子没防备,本来整个人都在车上的,一下子扯到地下来,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没摔在地上,他扶了下眼镜,火了,上去就推了大佬一把。谁知大佬纹丝不动,说时迟那时快,大佬一记直拳正中年青人的脑门心,这种直拳除了在霍利菲尔德击倒泰森的那场现场直播时见过,我早已久违了。那眼镜登时就粉碎于地,年青人失去了抵抗力,还在地上找眼镜。大佬迅速回到驾驶座上,不顾车上人们的一片指责声,绕开小伙子的阻拦,一踩油门,大巴终于走了。我尖起脚回看越来越远去的小伙子,他还在找他的另一半眼镜。
     老人在厉声说司机大佬是土匪,和年青人一站上来的那些人都纷纷指责司机,女子和我也异口同声的说你怎么能打人,司机开始置之不理,后来不耐烦了,忍无可忍的狠狠说道:“你们是不是不想回家了,谁再说一句试试看。我们这车本来就超载了,如果我停下不开,谁都没理由来说我。”为了安定的大局计,车厢里终于安静了许多,只有老头老太的声音还是大,我们的声音明显弱了许多。过了两站人们也许都疲倦了,再过两站车厢又是归于平静,局面终稳定了下来。每逢到站,还是有些人要上车,上车的总多过下车的,这时大家都会自动再靠紧一点,司机大佬也开始站起来招呼里面挤点。那些上车的人就大多可以挤上猪车回家了。但仍有上不了车的,我从窗里看过去,大多是愁云惨淡和哀声叹气的人。除了无济于事的捶一捶门或是叫喊几声,又重新回到站里在夜色苍茫中等待下一班车。当然此时此刻,在他们后面的一个候车亭里,那位挨了老拳的年青人也许还站在那撒满了他眼镜碎片的地方,一样的对着漫漫长路还在望眼欲穿的苦涩等待。
     车子又起动了,开始讨论时事的西装革履的两位先生,又开始继续他们的话题,聊的好象是台湾阿扁,后来竟争了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开始站起说年青人的那位先生说:“你看那个阿扁的民进党那么可恶,你不打他他还以为你是纸老虎。”靠窗的先生看样子显然是反对的,说了很多,因为我不大关心时事,所以我记不太清了,但他说了句:‘……德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每一个德国人才有意义。’好象说是什么德说的,我觉得这人没脑子,从来都是个人利益要服从集体利益,还没听说什么集体利益不如个人利益的。要是平常我早就忍不住插嘴了,不过今天已经没有兴趣了。
     莎翁说:“人能安贫,与富者同”,莎翁又说:“有钱开路,万事亨通”。有人说忘记是一种罪恶,有人说善忘是一种妙有。人总是要快乐一点才能活好。在飞速繁华的大都市,日子过得如机器一般无暇旁顾,年青人、先生、小姐、宝马、吉普只不过如同我心中的一阵涟猗,转眼间归复平静,水波不兴。
  我依然要上我的猪车,坐我的猪车,下我的猪车。一幕幕周而复始,出而复还。

人生如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车龙如流,珠江东去,只有那夜凉如水的候车亭里远去的年轻人身影,让我有点想起纪昀,但又绝非纪昀。
    在这名缰利锁的红尘,在这繁华暄嚣的闹市,在这华灯璀璨的都会,我仍然是来来去去,匆匆忙忙,还是常常搭不上“猪”车。身如巢燕年年客,却从没有‘心若游僧处处家’的感觉。
  莎翁还说人生如戏,我倒觉得人生如车。车上有大佬、有外国佬、有先生、有小姐,有车外的水果贩、瘦黑小个、苦瓜脸,还有从车上到车下的年青人。车上的我望着车下的我,车下的我又望车上的我。车上之人总想坐位子,车下之人总想挤上车。车上车下,浮生万象,皆为利往,人所皆然。我不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但也绝非道德败坏。我有一个梦想:安得华车千万辆,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发表于 2004-11-17 09: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唉,无奈啊,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超然物外,闲庭信步呢?
 楼主| 发表于 2004-11-18 00: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句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夫编户之民乎”,认为追求财富是人类的本性,和“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加在一起,是对儒学礼乐教化论的沉重打击。司马迁在史记的《 货殖列传》里所讲的东西大多与儒学思想相对,班固在汉书里对此全篇修改,意义与其截然相反。我平时不喜欢儒学,所以比较喜欢这句,也是我喜欢司马迁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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