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是个善良,勤俭,有主见的人。她一生生育了十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的只有六个。她善于操持家务,精打细算,让几个孩子都去私塾读了书,包括我的几个姑姑,这在乡下,尤其是祖母生活的小山村是不多见的。祖父一生操劳,不到五十岁就撒手人寰,祖母承担起所有的家庭重担,她个子矮小,挪着一双小脚,但无论是上山砍柴还是种田割稻都不甘示弱。
我是祖母带大的。我出生后祖母离开老家来到父亲工作的北方,她在那一住就是十三年。她说着一口软软的剡地方言,听不懂一句河北话,但这并不妨碍她和大院里的人家交流。她有着一手好女红,每当邻家有小孩出生,她就会做上几双虎头鞋送上,那细密的针线,精致的绣花缝进了祖母自然流露的爱意。祖母还最受孩子们的欢迎,她会剪纸,飞舞的蝴蝶,盛开的鲜花,朴拙的小动物都是祖母剪刀下永不枯竭的主题,每到新春来临,家属大院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是祖母新春的祝福。
祖母其实根本就不习惯北方的生活,没有她喜欢听的越剧,那软软的家乡戏是祖母的最爱,小小的我从她的吟唱中知道了林妹妹和宝玉,知道了梁三伯和祝英台花蝶的故事,知道了老家有着别样的青山秀水。祖母用老家的蓝色印花布给我缝制新衣,那小小的白花,锭蓝的底色是我看到过的最美的图案。一直到现在我都痴迷蓝色的印花布,那上面有太阳的温暖和祖母无尽的爱意。
“阿囡,侬来那块?”每当祖母在大院里四处搜寻时,我就躲在暗处不吭声。一次天都黑了,祖母找我心急起来,不小心绊倒了,上嘴唇缝了六针,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她习惯于家乡的生活,那的小广播里是她熟悉的家乡戏;那的水是清澈的山泉,没有她不习惯的漂白粉的味儿;她喜欢坐在门口,看云雾从九九峰岗升起消散,和看牛的孩子说话,把我们买给她的好吃的东西分给他们。她笑眯眯地象所有好福气的老太太。
祖母是个爱清洁的,独立的人,她的一生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别人,而她现在得的病却最需要别人照顾,她拒绝了我们要她同住的要求,她害怕再出门就回不了家了。她要在家。为此倔强的老人开始不吃东西,不喝水。
祖母离开我已有五年了。她的相片放在我的书桌上,每到夜深人静,我伏案疲劳时,我就会静静的和祖母对视着,她和善的笑着,眼睛里流淌着爱意,我仿佛听到她在说:阿囡,勿要忒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