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咖啡你已经搅了半个小时了。”
他突然的发话使她无法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气氛有些怪,迟疑的,凝重的,忐忑不安的。
“我很想你”,象是对她将要说的话有预感,他说到。
她顿了一下,想要说出口的一切,一时间生生地僵在那里。
半年不见了。
她无言地望着他的脸庞。
那张脸苍白、消瘦,还带着16小时颠簸后的疲惫。
毕竟,他是从一千公里以外特地来看她的。
他不知道将要面对自己的是什么吗?
“这个傻瓜!”她在心里轻轻地骂。
还记得大学的时候,在南方的海边第一次见到他,黑外套,灰毛衣,一把旧吉他。
他不象其他玩吉他的男孩,满足于唱一些可以骗得女孩子眼泪的忧伤情歌。他抱着吉他的感觉,就象是拥抱着恋人或朋友。那种用心去爱琴的感觉深深地打动了她。
也许是音乐赋予他的温柔和狂野的激情征服了她,也许是两颗同样漂泊于异乡的心灵需要相互偎依,亦或是她若干年学钢琴的经历使她和他的世界可以共鸣……总之他吸引了她,使她从此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他们拉了几个朋友一起组了乐队,在海边租了一幢小屋住下。
她是键盘,他是主音吉他。
他们一起听Beatles ,听Nirvana ,听Mr. Big ;他们一起为窦唯喝彩,为鲍家街43号叹息;他们一起写着属于自己的歌,间中有争执、吵闹,也有灵感突来的狂喜……
周末,爱乐的朋友们都相聚在小屋,交流彼此的新作,大口地喝着酒,感叹着世界的生生不息。
而他,沉默的时候总比说话的时候多,而一旦开了口,必然是语出惊人,言辞幽默而犀利,迅速成为谈话的中心。
这种时候,她常常用欣赏的眼光出神地看着他,觉得此生只要这样和他在一起,她就别无所求了。
她就这样单纯地爱恋着他,带着些许的依赖和崇拜。
她一直认为他们的爱是完美的,是可以绵延到天涯海角,伸展到世界尽头的。
后来面临毕业,她要回她的上海,他要去他的北京。
“过年我会来看你的”,他摸摸她的头,“我们会在一起的。”
她点点头,而泪水却从她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开始决堤,流过了八百八十公里。
上班了,她开始感受到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压力。
上司的责备,同事的冷淡,还有做不完的报表和翻译。
她活在高度神经紧张和对他疯狂的思念里,日复一日折磨着自己。
最开心的莫过于接到他的电话,她可以撒娇,可以耍赖,可以发发许久以来的怨气。
她只要他哄她几句,逗逗她开心而已。
也许是大家都忙吧,彼此间这样的电话也渐渐少了,即使打电话,他也并不热衷于听她唠唠叨叨地谈论公司里的事情。
他在唱片公司写歌。过得还是自由自在,但并不实实在在的日子。
她觉得他还是个活在梦境中的人,对于她在现实中的感受,他是根本无法了解的。
于是渐渐地,她习惯了把一切押在心底,把笑容挂在嘴角上,渐渐学会了一个人面对一切压力。
上班是8 小时的全力以赴,下班后是极度的身心疲惫。
她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来想念他。她的脑子里只有明天的计划和会议。
原来感情是这么经不起考验的东西,经不起一点时间和距离的摆布,就轻易地粉碎无形。
她惊于自己的转变,惊于自己的背信弃义,惊于现实在她身上刻下的痕迹。
那些在南方海边的小屋里对酒当歌的岁月,那些在夜色中哼着“Yellow Submarine”的日子……那一切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来竟然都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模糊得难以辨认了。
转眼间,快过年了。
他真的为了诺言,穿过一千公里,出现在她的眼前。
而她——她用什么来回报他不变的爱意呢?
“分手吧”,她终于还是吐出了这句话。
他无言地坐在原地。
熄灭手中的烟蒂,她披上大衣,没有再看他,静静地走出了下午Full House在阳光笼罩下的暖暖的咖啡厅。